第145章第145章
客运船的舱室颇为讲究,榻旁设一窗,四壁施以多枝灯架,挂满了红柿子般的小灯笼,照得布置成产房的隔间亮堂堂的。单翘头矮榻改造成的产床,钉着两个腿架,铺着雪青茵褥,褥尾侵染的大团血污尤为明显。
许郎身着莹白长袍,直挺挺躺上去,痛苦呻吟,许娘子立于榻尾,帮他抬起双腿,叉开置于腿架上。
月光斜斜印着许郎的面颊,冷辉与烛光相继闪烁,将许郎扭曲的面容照得愈发清晰,额角仿佛还缀着豆大的汗珠。
“这是……怎了?”
灵芸慌忙奔至榻前,焦急地问道。莫娴眉头微蹙,蹲至其身旁悉心诊脉,然过了数息仍未诊出异常。
许郎叫声愈发怪异,起初还有些郎君的清亮,如今只剩尖细高亢。许夫人举止亦是诡谲,展开了灵芸揉成团的单布,覆于许郎身,全然不顾上头的血块和羊水。
原立于榻前的灵芸,连连后退数步,躲于莫娴身后道:“大……大人,他们不会是鬼上身………啊一一”
话音未落,许夫人竞扑了过来,抱着莫娴的腰哭诉道:“娘子,他疼得这般厉害,定是发动了,何时能生啊?”
莫娴微微低头,就瞧着许夫人近在咫尺的脸。许是因方生产完,面无血色,月凉如水的映照下,愈发惨白,面颊贴着几缕被汗浸湿的青丝,活脱脱似溺水而亡,从河道爬上船的水鬼。船舱内摇摇晃晃,莫媚惊出一身冷汗,摸着指下跳动有力的脉搏,努力镇定道:“快了。”
“快……快甚了?“灵芸头抵在莫媚后背,抖抖嗖嗖地低声问道。她还未回答,许夫人似有千里耳,一面拉着她往榻尾走,一面抢答道:“定是快生了!您快接生啊!”
没了她支撑遮挡的灵芸,听了这话顿时软了腿,一屁股跌坐到船板上。“滚出去,换人来!"莫娴横眉立眼朝着灵芸厉斥,又拧头同许夫人道:“这稳娘不经事,换个沉稳些的来。”
许夫人连连点头,嫌弃地瞥了灵芸一眼。灵芸忙手脚并用、连滚带爬地出了船舱。
此间就剩莫媚一人同这古怪夫妻俩,她反倒淡然起来,有条不紊地将方才归拢好的接产箱摆开,心头想着:
要不就是疯婆子,刺激不得;要不就是鬼上身,我可是跨时代上人身的鬼,谁怕谁?
方出了船舱的灵芸,拐角就撞上了前来寻莫媚的长孙无忌,他身旁还有一领着他前来的船娘。
灵芸一面拉着两人快步往回冲,一面解释道:“有鬼上身产妇,快救莫大人!”
“糟了!"船娘面色骤变,不由加快了步子。“这船上果真有鬼?"灵芸见了船娘的面色,抖得更厉害了。忽觉耳畔有风掠过,她拧头一瞧,长孙无忌挣脱开了她,疾步闪进了船舱。跨过门槛,他慌忙环顾四周,松了口气。莫娴正于许郎高抬起脚侧的墙角,将许夫人五花大绑,口中还塞着白布单。他手中忽而出现了一把小匕首,他倒要瞧瞧这厉鬼有没有鲜血。“住手!"紧随而至的船娘冲了进来,挡在许夫人身前高声道,“都是误会!都是误会!”
“哎呦,娘子!"正沉浸的许郎终觉不对,微微坐起身一瞧,亦奔了过来。船娘一面抽掉许夫人口中堵着的布单,一面解释道:“是在演产翁①!'“呸呸呸,娘子好生无理,怎径直将我绑了?不知产翁?"许夫人唾了口嘴中的血腥味,面露不满地道。
话音方落,船娘忙斥责:“你才无理,莫大人出生京师,前任旧都,怎知此习俗?!四品大官亲自同你接生,只收十两银子,你千恩万谢也不为过!”许夫人是个没吃过苦的官人小姐,郎君虽还未获取功名却是文采不凡,对她亦是言听计从,因而她开口就要找船舱中最好的稳婆。也是她运道好,不识莫媚却误打误撞与她同乘,船娘听了她的要求,心存侥幸地问了莫媚一遭,只期她安排个资历深厚的稳娘,谁知竟是亲自上阵。然,她离家多年,一时忘了与她是老乡的许夫人,竞还保留着僚人的习俗。“我瞧她这般淡定,原以为她见多识广或是你同她讲过……四……四品?"许夫人解释之词骤断,提高声量惊诧道,顿时手足无措起来。拧头瞧见身旁的红漆木方几,忙从方几上的菱花口盘中,抓了一大把莲子,往莫媚怀里塞,念念有词道:“大人莫怪罪,来沾沾喜气!”“不不不……
“要的,要的……
莫媚连连拒绝,许夫人更惶恐了,两人推来攘去,莲子落了一地。“哎呦!”
许郎不慎踩到滚远的莲子,滑倒在地,许夫人拧身去扶,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收回踢莲子的脚,将莫碉拉至身后护住。见两人消停,灵芸方好奇地问道:“何为产翁?”船娘一面帮着许夫人扶许郎上产榻,一面解释道:“南方有僚妇,生子便起,其夫卧床褥,饮食皆如乳妇,即为产翁①。”言毕之际,产榻上又传来了许郎如泣如诉地哀鸣,演得颇为逼真。莫媚瞬时对两口子的演技和信念感,心生敬畏。许夫人回头望向她,楚楚可怜道:“莫大人,瞧着相识一场,烦请您帮我圆了这风俗,我再加二十…不,五十两!”“谈钱多俗气!“船娘朝着她眦牙咧嘴,转头却笑得似朵花道,“要不,六十两?”
“为何一定要圆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