柔软的,像一场梦境。
散兵不解,她明明那么强硬,窒息后呼吸都没喘匀、第一反应是扑过来将他按倒扣押在地上的人,手指却柔软无比。
她的眼球充血视觉受损,只能靠对人体的判断和摸索找到他的手,刚才还掐在她脖颈上的手——
天生对情绪敏感,人偶能察觉出她的愤怒,但她没有拧断它,而是拽着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心口。
——她在骂他,连带博士一起骂,她哑着声音:“你好好想想、摸摸你的心!”
心?他的心?
她跪抵禁锢着他的身体,散兵试图反抗,却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,砰、砰,急促的节奏,仿佛将要跳出胸膛。
但,但……
如同伸掌接住一片羽毛,柔软、温暖的金光漾开,耳边心跳愈发清晰——那是她的心。
意识逐渐迷蒙,在金光中坠向暗不见底的虚空,他好像陷入了谁人的梦里,又或者说,谁人的过去。
“……哥哥。”
是她的声音,但微弱到无法传达,他从中听不出任何属于活人的气息,比起呼唤,更像灵魂在飘荡迷失中的呓语。
朦胧又混乱,周围一片黑,反复尝试后,散兵最终得出结论,现在他唯一能感知到的,似乎是她的状态和情绪。
——那个不知姓名、可能是巴尔泽布又一失败造物的“人”。
甚至比刚才喉咙被扼的濒死状态更糟,这里的她后倒砸在地上,随着温热的液体不断流逝,体温渐凉渐低。
……真狼狈啊,散兵嗤笑,原来她也有这种时候,连心跳都没有,完全是个等待报废的人偶。
可有更深更复杂的情绪翻涌传来,是即使闭眼也无法放下的执念,她想喊却喊不出口——
“哥哥……”
什么哥哥,哪有哥哥?散兵只觉她在做梦——
比他还不如,竟能脆弱到如此地步?面对死亡的最后念头不是复仇,却在幻想有其他人……等等?!
面颊淌过湿凉的触感,散兵下意识摸脸,指尖的干燥提醒他——那不是他在哭,而是有人在她脸上落泪。
是谁……?巴尔泽布?她也会为她的造物垂目落泪吗?
不,不,她的情绪挣扎起来,这次,散兵听见了,她执念想说的是,“哥哥别哭”。
哪有哥哥,什么哥哥?
来不及寻探更多,她的精神已经无法支撑这段回忆了,感知中的一切都在扭曲消融,唯有黑暗永远粘稠跗骨。
滴、答,滴、答,冷漠的钟声,像只潜伏露出尖齿的巨兽,在静默的夜中响得可怖。
散兵看见她蜷缩着闭紧双眼,仿佛这样能带来更多安全感,心中的念头浮起又被按下,除去讨厌的陌生,最强烈的是……
——睡过去,睡过去就好了,只要睡过去……做一场梦!
做一场梦,梦里来个人,这样,无论倾听还是述说,她都不用去想那数不完的钟声了!
——睡过去,然后,她在自己的梦境中睁眼,看着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人,神情优雅冷静,早有预料般淡定。
散兵看不见她想象之人的样子,但他能感受其他东西——
那是在心里摁住又翘起来的尾巴,带着小小的得意,仿佛在说,“看,我就知道,我想做的事情,一定能成真!”
出现在梦里的人,她像是找到了玩伴,繁忙时的所见,偶尔的吐槽,都可以在做梦时和他分享!
从消遣到熟悉再到一点点依赖,加速跳跃的片段中,散兵发现——
似乎是压力转移,虽然她的心态和能力成长飞快,但幻想症也跟着越发严重了!
已经不满足于梦中对话,甚至,那人逐渐参与进她白日的生活,而她会一边想着“千万别被发现”,一边期待着明天。
所有记忆再次扭曲模糊起来,但黑暗不再,她的心像阳光下的泡泡,轻盈的、缤纷的,自由飘往想去的地方。
与她的感知切断,自己的五感逐渐恢复,远远地,散兵看见她笑吟吟回眸,咬字轻轻的,但语调微扬,很理直气壮——
“哥哥,喊哥哥怎么啦,我想,如果我有个哥哥,那他应该就是你这样的!而且……”
这段诡异的经历像要结束了,耳边变得嘈杂起来,剧烈的摇晃中,散兵听见另一道声音——
“天!我都摇半天了,他怎么还不醒?!究竟看见什么了?我的那些记忆不会暴露吧?想想就丢人啊啊啊!”
梦境中的内容则在渐远地消失——
“真算的话,我们三个中属你最大,即使不认,你在年龄上也是哥哥呀,难道是害怕两个妹妹……”
越来越多的信息与现实对上了,一时间,散兵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睁眼,他在心里尝试最后挣扎——
不,万一巴尔泽布还做了其他人偶,他其实不是最大和唯一流泪的那个……
好像有些自欺欺人,打造神明的复制体谈何容易,几百年间,影进行了无数次实验,做出来的人偶也就他和雷电将军……
哦,现在可能还要加上他今晚遇见的她——这么算来,他是第一个失败品,那她就是第二个残次品,两个脆弱的……